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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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最近不是什麽星象罕見的日子，天文臺附近也沒有多少人。
所以哪怕趙天然是懷抱著許旭下山的，他一路上還是很順利地回到了家。
而這時許旭藥效還未褪，趙天然將許旭在自己的床上安置好後，還有充足的時間讓他再次取出那個裝載著他滿滿暗色情緒的盒子。
面無表情地從盒中取出精致的銀色鐐銬，趙天然一如他妄想多次地那樣，將厚重的手銬扣在了許旭細白的手腕上。
然而，望著眼前還原了想象中情境的畫面，趙天然卻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滿足與安心。
他的內心只有一片寂寒的空落。
趙天然在床邊坐下，擡起手。他逐漸泛冷的指尖落在了許旭的額際，繼而緩緩滑過許旭的眉眼、鼻唇、脖頸、胸膛，最後停留在了冰涼的鐐銬上。
趙天然斂了斂眸，意味不明地摩挲著手下硬質的金屬表皮。
好一會，趙天然將視線從鐐銬上移開，起身將與手銬相連的鎖鏈另一端，和墻壁上的一個暗扣連接了起來。
就此，許旭的自由便與之一同被禁錮在了房間。
在這之後，趙天然就那麽坐在許旭身旁、靜看著許旭發起呆來。
……直到許旭的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小旭你醒了？”
趙天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然而他的面上卻是一派與之突兀至極的冷然。
許旭見此楞了楞，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立時發覺了他所在的環境竟然從山林變成了趙天然家的臥房，心下慌亂間也來不及在意太多異樣的細節，只連忙起身作勢向外走去，嘴中念念有詞道：
“幾點了幾點了！糟了，要來不及了！”
“小旭，冷靜一點。”
趙天然拉住許旭的手腕，聲音溫和如纏綿的輕風。
“對了，歐西亞呢，要帶上他一起的。”許旭仿佛陷入了魔怔般，趙天然的呼喊絲毫沒有引起他的註意。
見許旭如此，趙天然眸色一沈，扼住許旭手腕的手指緊了緊。
“我說——許旭，冷靜。”
森冷的語氣如一盆涼水當頭將許旭潑醒，也讓從醒來後就不願面對現實的許旭安靜了下來。
兩人沈默良久，許旭率先打破沈悶的氛圍。
“你都知道了吧。”畢竟當時飛船都要出現了，趙天然肯定是看見了的。
扯了扯左手腕部的鐐銬，許旭強笑道：
“好了，到這個時間我想走也走不了了，你可以解開這個了。”
許旭只以為趙天然是知道了他要去外星的真相，是為了他好才會強行將他帶回來把他困住的。
就像他自己也曾為孤身一人前往陌生並且聞所未聞的星球而仿徨不安過一樣，許旭以為趙天然也在為他的不安而憂心，進而自作主張把他帶了回來。
許旭在床邊坐下，轉動著腕部的手銬等待趙天然替他解鎖，“對了，歐西亞已經回去了吧？”
不動聲色地望著許旭從始至終置身事外的表現，趙天然瞇了瞇眼眸，冷笑一聲。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趙天然過於冷淡的聲線，還有那過於陌生的表情，終於讓許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臉色一白，許旭動了動唇，最後僵直著身體，不安而艱澀地擠出了幾個字眼。
“天然，你在說什麽……”
趙天然驀地勾起了唇角，緩步朝著許旭逼近，修長的手指捏住許旭的下巴，將他的臉慢慢擡起。
“你不懂嗎？”
趙天然俯低身體，微薄的嘴唇堪堪要落在許旭的唇上時，被許旭一個掙動避了過去。
許旭握緊輕顫的指尖，望向趙天然的眸光覆雜至極，好一會，許旭才垂眸道：
“我沒想過你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他知道，他們兩人的關系也不會像這樣親近了。
而這恰恰也是趙天然知道的。
也正因為太過了解許旭，趙天然清楚地知道只有他隱藏好自己的情感，許旭才能放任自己走近。若不然，沒開竅的許旭只會選擇不斷逃避退縮，一直退後躲藏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不過如今許旭雖然開竅了，但讓他開竅的那個人不是趙天然，許旭會做的選擇依然會是躲避。
深知許旭秉性的趙天然，對許旭可能做出的一舉一動也同樣明了。
但明了不代表接受。
趙天然無法容忍許旭有一天會長久地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所以他給許旭戴上了枷鎖，也徹底鎖住了兩個人的關系。
“現在知道也不遲。”
趙天然摸了摸許旭的發頂，神色柔和下來，“放心，等你改變心意了，我就會幫你解開鎖的。”
許旭低頭不語。
趙天然也不生氣，溫聲開解道：“歐西亞和卡爾希都回到他們的星球了，你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現在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只有我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往後也只有我會永遠陪著你。”
許旭依舊沈默。
趙天然的心情卻是漸漸好起來。
是的，沒錯。
往後只有他能夠陪伴許旭了。而許旭和卡爾希之間不知隔了多少億萬的光年，許旭這輩子應該也不會再看到卡爾希了。
忘記卡爾希，這似乎成了必然的結果。
而用一輩子重新愛上一個人，這好像也不難。
“小旭你餓了吧，我去幫你煮點粥。”
趙天然彎了彎眼眸，又理了理許旭微亂的鬢發，轉身離開，徒留許旭一人怔楞地望著自己被套住的左手腕。
事實上，許旭並不是多在意自己是否被困在了趙天然的家裏。因為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喜歡外出的人。
他也沒什麽大的追求。如果趙天然不將他困住，他頂多也就是躲到其他城市買個房繼續宅下去。
他所在意所介懷的自始至終都是……為什麽他沒有早點明白趙天然的想法呢？
他想起來，卡爾希先前是說過趙天然喜歡自己的事情的，只是他並沒有相信而已。
如果他當時相信了，或者哪怕他情商稍微高一點，神經敏感些，早點意識到趙天然的想法，對他警惕一些，他現在估計都已經在飛船上了吧？
許旭也想起自己當時曾信誓旦旦地說過自己不會後悔。可如今從舌尖蔓延開的濃稠的苦澀味道，分明就是後悔的味道。
可能是身體裏殘留的藥水發揮了作用，許旭有些疲倦地閉上眼，腦中播放著他與卡爾希第一次見面至今產生的所有畫面。
等到最後一幅畫面播放完畢，許旭抿了抿唇角，對他和卡爾希的回憶那麽少有些不滿。但隨即他便又揚著唇陷入了美好的夢鄉。
夢裏，他順利地和歐西亞一起登上了飛船，來到了一個分外陌生，卻又處處充斥著新奇的新世界。那裏有恢覆健康的卡爾希，有許多令他感興趣的新事物，他多了許多值得他掛心的人事物。
在那裏的每一天，許旭都不曾覺得無聊，他也逐漸對生活充滿了熱情。
太過美好的夢驅除了許旭對於未知世界的恐慌，也增強了他對新世界的向往。
可再美好的夢終究是夢。
當許旭醒來看到冷冰冰的鐐銬，還有床邊坐著的趙天然時，心中升起的只有無盡的悵惘。
“醒了？粥還是熱的，喝一點吧。”趙天然舀起一小勺粥遞到許旭唇邊。
許旭垂眼望著面前的勺子不由得楞了楞。
如果他真的順利離開了，那麽趙天然就會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了吧。
“我自己來。”
許旭接過碗勺，自顧自吃了起來。他的確是餓了，也沒有跟自己過不去的想法。
見狀，趙天然微微松了口氣。
果然……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吧。
然而不管趙天然對他與許旭之間的美好未來抱有多少信心，他心中對於情感的自卑仿徨卻是一點也沒有減少的意思。
一連幾天，趙天然都把工作帶回了家裏做。也只有在工作之餘看到或聽到與許旭相關的動靜，趙天然才能稍稍安下心來。
許旭小心翼翼地取出他和卡爾希尋寶贏來的海艇模具，像個小孩子一樣將模具放在了魚缸的水面上，時不時撥動著水面，看著小海艇在景觀魚之上緩緩前行。
他可以這麽簡單地玩上一天。
趙天然剛安定下來的心卻是因此又浮躁起來，他不由得出聲道：
“小旭，你要不要過來做點工作？”
趙天然知道許旭這樣的狀態並沒有哪裏不對。
許旭一直都是很簡單單純的一個人，他可以無所事事地發呆一整天，也可以看書看上一天，玩手機或玩電腦度過一整天都不覺得無聊。
所以讓趙天然感到煩躁的也不是許旭現在的狀態，而是許旭所專註的對象。
這些天，許旭看的不是那個剛修好外形的手機，就是那個代表著許旭和卡爾希回憶的海艇模具。
這會讓趙天然忍不住去想：
如果放任許旭這麽一直看下去……許旭真的還會忘記卡爾希嗎？
趙天然眸光一沈，捏著文件的手指慢慢攥緊。
等了良久，趙天然等來的依舊是許旭無聲的抗議。
“許旭！”
本該習以為常的，但趙天然還是控制不住地冷下了臉。
起身走到許旭身邊，趙天然直接擡手捏住了水面上漂浮的海艇。
許旭心下一驚，當即慌亂地伸手去奪趙天然手中的模具。
“還給我！”
“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趙天然嗤笑一聲，“也終於肯看我一眼了？嗯？”
許旭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先還給我。”
“想要？”
趙天然狀似無辜地歪了歪頭，而後在許旭膠著的視線中狠狠將模具砸落在地。
“還是自己拿到的比較有趣吧。”
在模具清脆的碎裂聲響中，趙天然吐露的詞句有如惡魔嗜血的宣言。
許旭彎身小心地撿起那些碎片，不斷顫抖的手指卻總會讓一些碎片不斷掉落在地，跑到許旭看不到的角落。
趙天然將許旭拉起身，面上再次露出溫柔的輕笑。
“小旭乖，喜歡玩這些模具的話，我會買很多更好的送給你。”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許旭幾欲失控，破碎的海艇模具，還有趙天然反覆無常的情緒表現，儼然刺激到了他。
“我想幹什麽？”
趙天然撫摸著許旭的軟發，目光溫潤而含情，近乎呢喃道：“我只是想讓你愛上我啊。”
“或者你多看看我啊，多看我幾眼很難嗎？”
許旭望著趙天然眼底的暗色越發濃郁，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良久，許旭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天然，你知道我一直只是把你當成朋友的。”所以就算想改變，又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呢？
聽出了許旭話裏的意思，趙天然冷笑一聲，“沒有永遠的朋友。”
許旭動了動唇，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盡管他曾經是真的以為他和趙天然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兩人不歡而散，這一頁好像就這麽被翻了過去。
除去許旭的手機被趙天然拿走藏了起來這件事，他們的日子似乎也沒什麽變化，甚至某種程度上兩人的關系還比原先親密了許多。
許旭倚靠在沙發上曬著太陽，慵懶地玩著手裏的一臺新手機，他的旁邊則是處理文件的趙天然。
“你已經很久沒去公司了，沒關系嗎？”
許旭晃了晃手上的鎖鏈，一陣金屬相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傳出，“我又走不了，你不用特地留在家看著我。”
“小旭你是在擔心我？”
趙天然心情愉悅地瞇了瞇眼睛，擡手撫了撫許旭的頭發，“去不去公司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留你一個人在家裏我可放心不下。”
“我有什麽讓你不放心的。”許旭身體微僵，隨即手指不太自然地敲擊著手機屏幕。
趙天然深邃的眸子望著許旭好一會，最後他輕輕勾起唇角：
“你就當是我想要陪著你吧。”
許旭輕應一聲，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純白色的機體，手指卻是良久都沒有動作。
細細看去，同時能夠發現許旭的眸光也有些渙散。
純白的顏色，厚重卻小巧的機身。
許旭手中的新手機沒有一點是和他原本的那臺相似的，趙天然從根本上便杜絕了許旭睹物思人的所有可能。
許旭心中滯悶，但他什麽都不能說。
因為他害怕一旦他說出了什麽激怒趙天然的話來，趙天然會將他和卡爾希間僅剩的那唯一關聯也毀去。
更何況，對於那唯一的關聯，許旭心中還是抱有些許隱晦的期盼的。
在從歐西亞那裏得知卡爾希的安全問題無憂後，許旭就卸下了心底的一個沈重的包袱，他已然認定了卡爾希終有一日會清醒過來。
而如果卡爾希醒來卻沒有看見自己，他是不是有可能會像自己思念他一樣地去思念自己，進而迫切地想要見到自己呢？
可以說，若不是這個世界的科技限制，許旭此時定然是想方設法地去往卡爾希所在的星球找他了。那麽，許旭是不是可以認為卡爾希也可能有著和他一樣的沖動，在醒來後就會親自來找他，將他接走呢？
許旭一方面唾棄自己太過高看自己對卡爾希的影響力，一方面卻又始終放不下心底隱藏的期盼。
而也是那微末的盼望，讓許旭絲毫不敢去冒險。
他只能像剛才那樣……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去試探趙天然的底線，去安撫趙天然的警戒心。
這樣試探下去，趙天然總會有一天能夠放心讓他一個人留在家，進而給他找出手機的機會的吧？
可然後呢？
許旭迷茫地眨了眨眼睫，他就只需要安靜地等待卡爾希來找他了吧？
卡爾希……你會來接我離開的吧。
密斯比星。
緊閉的眼瞼一陣細微的顫動，下一瞬，猛然被從內打開，露出一雙流轉著淩厲冷芒的墨藍眼瞳。
那眼瞳中倒映著的璀璨星海，不由得讓回過神來的卡爾希一個怔楞。
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卡爾希瞇著眸打量起了周身環境。
棕灰色系的臥房，簡約大氣的格調，仿若裝載著整個星空的巨大天窗。這一切熟悉至極的場景，無一不是向卡爾希昭示著他已經回來的事實。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著裝，依舊還是他前往亞比奧星時所穿的那一套禮服。只是比起當時的嶄新，此時的禮服上有許多破爛的裂口，還有大量能量液幹涸所殘留的痕跡。
卡爾希卻是顧不上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狼狽，又是如何與他平日高貴優雅的形象不相符合，他徑自起身後，便直接尋向了自己的隨行管家處。
治療師預判過卡爾希這幾天就會醒來，所以管家對於卡爾希今日會來找自己問話並不覺得奇怪，但在真正看到步履匆匆趕來的卡爾希時，他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了。
只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卡爾希竟然是一個堪稱邋遢的模樣。
服侍卡爾希數年，管家早就知曉卡爾希不喜與人觸碰了，卡爾希平日裏的一貫穿著也都是由他親自解決。
而在意形象的卡爾希，也總能將自己收拾地很妥帖就是了。
也是因此，管家本以為醒來的卡爾希，會先急於替自己清洗一下並且換一套幹凈的衣服，所以他早早地就將替換的服裝放在了卡爾希的浴室，卻不曾想卡爾希竟然連清洗都沒有就直接來找他了。
但管家修養極好，只略微驚訝了一瞬了，他便完美地收斂了自己的全部情緒，對卡爾希恭敬地躬了躬身。
“大殿下。”
“小、許旭先生呢！你應該接到他和歐西亞了吧，你把他安排在了哪裏？”
管家頓了頓，已經大概預料到了卡爾希之後的反應，卻只能硬著頭皮道：
“大殿下……許旭先生他……”
頂著卡爾希逐漸黑下來的臉色，管家頗為艱難地將話給說完整了。
“……他拒絕了和我們同行。”
“拒絕——？”
卡爾希擡眼望向半空中遙遠的一個方向，一字一頓地壓抑著低低笑出了聲。
“他竟然拒絕了……？”
“很好。”
卡爾希垂眸掩去眸中的暗色，毫不停頓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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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趙天然是懷抱著許旭下山的，他一路上還是很順利地回到了家。
而這時許旭藥效還未褪，趙天然將許旭在自己的床上安置好後，還有充足的時間讓他再次取出那個裝載著他滿滿暗色情緒的盒子。
面無表情地從盒中取出精致的銀色鐐銬，趙天然一如他妄想多次地那樣，將厚重的手銬扣在了許旭細白的手腕上。
然而，望著眼前還原了想象中情境的畫面，趙天然卻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滿足與安心。
他的內心只有一片寂寒的空落。
趙天然在床邊坐下，擡起手。他逐漸泛冷的指尖落在了許旭的額際，繼而緩緩滑過許旭的眉眼、鼻唇、脖頸、胸膛，最後停留在了冰涼的鐐銬上。
趙天然斂了斂眸，意味不明地摩挲著手下硬質的金屬表皮。
好一會，趙天然將視線從鐐銬上移開，起身將與手銬相連的鎖鏈另一端，和墻壁上的一個暗扣連接了起來。
就此，許旭的自由便與之一同被禁錮在了房間。
在這之後，趙天然就那麽坐在許旭身旁、靜看著許旭發起呆來。
……直到許旭的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小旭你醒了？”
趙天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然而他的面上卻是一派與之突兀至極的冷然。
許旭見此楞了楞，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立時發覺了他所在的環境竟然從山林變成了趙天然家的臥房，心下慌亂間也來不及在意太多異樣的細節，只連忙起身作勢向外走去，嘴中念念有詞道：
“幾點了幾點了！糟了，要來不及了！”
“小旭，冷靜一點。”
趙天然拉住許旭的手腕，聲音溫和如纏綿的輕風。
“對了，歐西亞呢，要帶上他一起的。”許旭仿佛陷入了魔怔般，趙天然的呼喊絲毫沒有引起他的註意。
見許旭如此，趙天然眸色一沈，扼住許旭手腕的手指緊了緊。
“我說——許旭，冷靜。”
森冷的語氣如一盆涼水當頭將許旭潑醒，也讓從醒來後就不願面對現實的許旭安靜了下來。
兩人沈默良久，許旭率先打破沈悶的氛圍。
“你都知道了吧。”畢竟當時飛船都要出現了，趙天然肯定是看見了的。
扯了扯左手腕部的鐐銬，許旭強笑道：
“好了，到這個時間我想走也走不了了，你可以解開這個了。”
許旭只以為趙天然是知道了他要去外星的真相，是為了他好才會強行將他帶回來把他困住的。
就像他自己也曾為孤身一人前往陌生並且聞所未聞的星球而仿徨不安過一樣，許旭以為趙天然也在為他的不安而憂心，進而自作主張把他帶了回來。
許旭在床邊坐下，轉動著腕部的手銬等待趙天然替他解鎖，“對了，歐西亞已經回去了吧？”
不動聲色地望著許旭從始至終置身事外的表現，趙天然瞇了瞇眼眸，冷笑一聲。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趙天然過於冷淡的聲線，還有那過於陌生的表情，終於讓許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臉色一白，許旭動了動唇，最後僵直著身體，不安而艱澀地擠出了幾個字眼。
“天然，你在說什麽……”
趙天然驀地勾起了唇角，緩步朝著許旭逼近，修長的手指捏住許旭的下巴，將他的臉慢慢擡起。
“你不懂嗎？”
趙天然俯低身體，微薄的嘴唇堪堪要落在許旭的唇上時，被許旭一個掙動避了過去。
許旭握緊輕顫的指尖，望向趙天然的眸光覆雜至極，好一會，許旭才垂眸道：
“我沒想過你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他知道，他們兩人的關系也不會像這樣親近了。
而這恰恰也是趙天然知道的。
也正因為太過了解許旭，趙天然清楚地知道只有他隱藏好自己的情感，許旭才能放任自己走近。若不然，沒開竅的許旭只會選擇不斷逃避退縮，一直退後躲藏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不過如今許旭雖然開竅了，但讓他開竅的那個人不是趙天然，許旭會做的選擇依然會是躲避。
深知許旭秉性的趙天然，對許旭可能做出的一舉一動也同樣明了。
但明了不代表接受。
趙天然無法容忍許旭有一天會長久地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所以他給許旭戴上了枷鎖，也徹底鎖住了兩個人的關系。
“現在知道也不遲。”
趙天然摸了摸許旭的發頂，神色柔和下來，“放心，等你改變心意了，我就會幫你解開鎖的。”
許旭低頭不語。
趙天然也不生氣，溫聲開解道：“歐西亞和卡爾希都回到他們的星球了，你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現在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只有我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往後也只有我會永遠陪著你。”
許旭依舊沈默。
趙天然的心情卻是漸漸好起來。
是的，沒錯。
往後只有他能夠陪伴許旭了。而許旭和卡爾希之間不知隔了多少億萬的光年，許旭這輩子應該也不會再看到卡爾希了。
忘記卡爾希，這似乎成了必然的結果。
而用一輩子重新愛上一個人，這好像也不難。
“小旭你餓了吧，我去幫你煮點粥。”
趙天然彎了彎眼眸，又理了理許旭微亂的鬢發，轉身離開，徒留許旭一人怔楞地望著自己被套住的左手腕。
事實上，許旭並不是多在意自己是否被困在了趙天然的家裏。因為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喜歡外出的人。
他也沒什麽大的追求。如果趙天然不將他困住，他頂多也就是躲到其他城市買個房繼續宅下去。
他所在意所介懷的自始至終都是……為什麽他沒有早點明白趙天然的想法呢？
他想起來，卡爾希先前是說過趙天然喜歡自己的事情的，只是他並沒有相信而已。
如果他當時相信了，或者哪怕他情商稍微高一點，神經敏感些，早點意識到趙天然的想法，對他警惕一些，他現在估計都已經在飛船上了吧？
許旭也想起自己當時曾信誓旦旦地說過自己不會後悔。可如今從舌尖蔓延開的濃稠的苦澀味道，分明就是後悔的味道。
可能是身體裏殘留的藥水發揮了作用，許旭有些疲倦地閉上眼，腦中播放著他與卡爾希第一次見面至今產生的所有畫面。
等到最後一幅畫面播放完畢，許旭抿了抿唇角，對他和卡爾希的回憶那麽少有些不滿。但隨即他便又揚著唇陷入了美好的夢鄉。
夢裏，他順利地和歐西亞一起登上了飛船，來到了一個分外陌生，卻又處處充斥著新奇的新世界。那裏有恢覆健康的卡爾希，有許多令他感興趣的新事物，他多了許多值得他掛心的人事物。
在那裏的每一天，許旭都不曾覺得無聊，他也逐漸對生活充滿了熱情。
太過美好的夢驅除了許旭對於未知世界的恐慌，也增強了他對新世界的向往。
可再美好的夢終究是夢。
當許旭醒來看到冷冰冰的鐐銬，還有床邊坐著的趙天然時，心中升起的只有無盡的悵惘。
“醒了？粥還是熱的，喝一點吧。”趙天然舀起一小勺粥遞到許旭唇邊。
許旭垂眼望著面前的勺子不由得楞了楞。
如果他真的順利離開了，那麽趙天然就會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了吧。
“我自己來。”
許旭接過碗勺，自顧自吃了起來。他的確是餓了，也沒有跟自己過不去的想法。
見狀，趙天然微微松了口氣。
果然……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吧。
然而不管趙天然對他與許旭之間的美好未來抱有多少信心，他心中對於情感的自卑仿徨卻是一點也沒有減少的意思。
一連幾天，趙天然都把工作帶回了家裏做。也只有在工作之餘看到或聽到與許旭相關的動靜，趙天然才能稍稍安下心來。
許旭小心翼翼地取出他和卡爾希尋寶贏來的海艇模具，像個小孩子一樣將模具放在了魚缸的水面上，時不時撥動著水面，看著小海艇在景觀魚之上緩緩前行。
他可以這麽簡單地玩上一天。
趙天然剛安定下來的心卻是因此又浮躁起來，他不由得出聲道：
“小旭，你要不要過來做點工作？”
趙天然知道許旭這樣的狀態並沒有哪裏不對。
許旭一直都是很簡單單純的一個人，他可以無所事事地發呆一整天，也可以看書看上一天，玩手機或玩電腦度過一整天都不覺得無聊。
所以讓趙天然感到煩躁的也不是許旭現在的狀態，而是許旭所專註的對象。
這些天，許旭看的不是那個剛修好外形的手機，就是那個代表著許旭和卡爾希回憶的海艇模具。
這會讓趙天然忍不住去想：
如果放任許旭這麽一直看下去……許旭真的還會忘記卡爾希嗎？
趙天然眸光一沈，捏著文件的手指慢慢攥緊。
等了良久，趙天然等來的依舊是許旭無聲的抗議。
“許旭！”
本該習以為常的，但趙天然還是控制不住地冷下了臉。
起身走到許旭身邊，趙天然直接擡手捏住了水面上漂浮的海艇。
許旭心下一驚，當即慌亂地伸手去奪趙天然手中的模具。
“還給我！”
“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趙天然嗤笑一聲，“也終於肯看我一眼了？嗯？”
許旭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先還給我。”
“想要？”
趙天然狀似無辜地歪了歪頭，而後在許旭膠著的視線中狠狠將模具砸落在地。
“還是自己拿到的比較有趣吧。”
在模具清脆的碎裂聲響中，趙天然吐露的詞句有如惡魔嗜血的宣言。
許旭彎身小心地撿起那些碎片，不斷顫抖的手指卻總會讓一些碎片不斷掉落在地，跑到許旭看不到的角落。
趙天然將許旭拉起身，面上再次露出溫柔的輕笑。
“小旭乖，喜歡玩這些模具的話，我會買很多更好的送給你。”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許旭幾欲失控，破碎的海艇模具，還有趙天然反覆無常的情緒表現，儼然刺激到了他。
“我想幹什麽？”
趙天然撫摸著許旭的軟發，目光溫潤而含情，近乎呢喃道：“我只是想讓你愛上我啊。”
“或者你多看看我啊，多看我幾眼很難嗎？”
許旭望著趙天然眼底的暗色越發濃郁，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良久，許旭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天然，你知道我一直只是把你當成朋友的。”所以就算想改變，又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呢？
聽出了許旭話裏的意思，趙天然冷笑一聲，“沒有永遠的朋友。”
許旭動了動唇，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盡管他曾經是真的以為他和趙天然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兩人不歡而散，這一頁好像就這麽被翻了過去。
除去許旭的手機被趙天然拿走藏了起來這件事，他們的日子似乎也沒什麽變化，甚至某種程度上兩人的關系還比原先親密了許多。
許旭倚靠在沙發上曬著太陽，慵懶地玩著手裏的一臺新手機，他的旁邊則是處理文件的趙天然。
“你已經很久沒去公司了，沒關系嗎？”
許旭晃了晃手上的鎖鏈，一陣金屬相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傳出，“我又走不了，你不用特地留在家看著我。”
“小旭你是在擔心我？”
趙天然心情愉悅地瞇了瞇眼睛，擡手撫了撫許旭的頭發，“去不去公司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留你一個人在家裏我可放心不下。”
“我有什麽讓你不放心的。”許旭身體微僵，隨即手指不太自然地敲擊著手機屏幕。
趙天然深邃的眸子望著許旭好一會，最後他輕輕勾起唇角：
“你就當是我想要陪著你吧。”
許旭輕應一聲，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純白色的機體，手指卻是良久都沒有動作。
細細看去，同時能夠發現許旭的眸光也有些渙散。
純白的顏色，厚重卻小巧的機身。
許旭手中的新手機沒有一點是和他原本的那臺相似的，趙天然從根本上便杜絕了許旭睹物思人的所有可能。
許旭心中滯悶，但他什麽都不能說。
因為他害怕一旦他說出了什麽激怒趙天然的話來，趙天然會將他和卡爾希間僅剩的那唯一關聯也毀去。
更何況，對於那唯一的關聯，許旭心中還是抱有些許隱晦的期盼的。
在從歐西亞那裏得知卡爾希的安全問題無憂後，許旭就卸下了心底的一個沈重的包袱，他已然認定了卡爾希終有一日會清醒過來。
而如果卡爾希醒來卻沒有看見自己，他是不是有可能會像自己思念他一樣地去思念自己，進而迫切地想要見到自己呢？
可以說，若不是這個世界的科技限制，許旭此時定然是想方設法地去往卡爾希所在的星球找他了。那麽，許旭是不是可以認為卡爾希也可能有著和他一樣的沖動，在醒來後就會親自來找他，將他接走呢？
許旭一方面唾棄自己太過高看自己對卡爾希的影響力，一方面卻又始終放不下心底隱藏的期盼。
而也是那微末的盼望，讓許旭絲毫不敢去冒險。
他只能像剛才那樣……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去試探趙天然的底線，去安撫趙天然的警戒心。
這樣試探下去，趙天然總會有一天能夠放心讓他一個人留在家，進而給他找出手機的機會的吧？
可然後呢？
許旭迷茫地眨了眨眼睫，他就只需要安靜地等待卡爾希來找他了吧？
卡爾希……你會來接我離開的吧。
密斯比星。
緊閉的眼瞼一陣細微的顫動，下一瞬，猛然被從內打開，露出一雙流轉著淩厲冷芒的墨藍眼瞳。
那眼瞳中倒映著的璀璨星海，不由得讓回過神來的卡爾希一個怔楞。
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卡爾希瞇著眸打量起了周身環境。
棕灰色系的臥房，簡約大氣的格調，仿若裝載著整個星空的巨大天窗。這一切熟悉至極的場景，無一不是向卡爾希昭示著他已經回來的事實。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著裝，依舊還是他前往亞比奧星時所穿的那一套禮服。只是比起當時的嶄新，此時的禮服上有許多破爛的裂口，還有大量能量液幹涸所殘留的痕跡。
卡爾希卻是顧不上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狼狽，又是如何與他平日高貴優雅的形象不相符合，他徑自起身後，便直接尋向了自己的隨行管家處。
治療師預判過卡爾希這幾天就會醒來，所以管家對於卡爾希今日會來找自己問話並不覺得奇怪，但在真正看到步履匆匆趕來的卡爾希時，他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了。
只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卡爾希竟然是一個堪稱邋遢的模樣。
服侍卡爾希數年，管家早就知曉卡爾希不喜與人觸碰了，卡爾希平日裏的一貫穿著也都是由他親自解決。
而在意形象的卡爾希，也總能將自己收拾地很妥帖就是了。
也是因此，管家本以為醒來的卡爾希，會先急於替自己清洗一下並且換一套幹凈的衣服，所以他早早地就將替換的服裝放在了卡爾希的浴室，卻不曾想卡爾希竟然連清洗都沒有就直接來找他了。
但管家修養極好，只略微驚訝了一瞬了，他便完美地收斂了自己的全部情緒，對卡爾希恭敬地躬了躬身。
“大殿下。”
“小、許旭先生呢！你應該接到他和歐西亞了吧，你把他安排在了哪裏？”
管家頓了頓，已經大概預料到了卡爾希之後的反應，卻只能硬著頭皮道：
“大殿下……許旭先生他……”
頂著卡爾希逐漸黑下來的臉色，管家頗為艱難地將話給說完整了。
“……他拒絕了和我們同行。”
“拒絕——？”
卡爾希擡眼望向半空中遙遠的一個方向，一字一頓地壓抑著低低笑出了聲。
“他竟然拒絕了……？”
“很好。”
卡爾希垂眸掩去眸中的暗色，毫不停頓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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